标题:
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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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南巷清风
时间:
2017-7-6 23:21
标题:
蜻蜓
蜻蜓
一个下午,和往常一样闷热,空气静止,象一潭死水,只有聒耳的蝉鸣持续从围墙外的阔叶林里传出,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电锯。厂房里的建筑工人们昏昏欲睡有气无力,两片眼皮子总想粘合在一起,竭力睁开的结果只是徒劳的增加了几道额纹。尽管如此,工作是不能停止的,工期已经滞后了。
厂房的北墙下,由于地球的转动已经出现了一片可观的阴影,一个小孩站在一道还没有安门的门槛上,手里挥舞着一块狭长的木板。他穿着脏兮兮的小背心小短裤,光着脚丫,一头发黄的绒毛,我猜他恐怕不会超过5岁。
在他前面是他的家,一排蓝色铁皮板搭起的简易活动房。工程一结束,爸爸他们就卸掉拉筋拆下铁皮,装到大货车上拉走,等到另外一个地方,再装上拉筋安上铁皮,很快又盖好一个新家。他记不起已经搬过多少次了,反正搬到哪都一样,就算到北京,也是一片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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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到处是泥巴和垃圾,也没有看到。
房子前面是一台生锈的挖掘机和一大片垃圾,什么角铁啦电线啦螺丝啦木板啦啤酒瓶啦烟盒啦,什么都有,除了吃的之外,所有他需要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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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在里面拔拉拔拉就能找到,就像现在手里的这块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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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块木板可不怎么顺手,因为它是方的,而手掌一握起却是圆的,其实要是他有多一点时间的话,一定能找到比这块好的,但是妈妈可能就在那个小卖铺里盯着哪。
他要干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看到,尤其是大人看到,因为无论你干什么他们都会来指手画脚,更不用说用木板打蜻蜓了。
“你看这个娃娃坏不坏,蜻蜓是好的……你打不到的,哈哈。”他们会这样说的,然后带着小看人的表情,吸着呛人的烟,饶有兴趣的看几分钟,然后又去干活了。
这的确是件很困难的事 “木板太重了。”他甩甩发酸的胳膊想“都是昨天晚上下雨的缘故,我得换一个。”
他在垃圾堆边若无其事的转了一圈,终于瞅到的称心的兵器,然后又到那台挖掘机的履带上玩了一会儿,等几个抽烟的人一进车间之后,他立刻跑过去,抽起那块木板就跑回了那个有蜻蜓飞舞的地方。
这下准能打到!他兴高采烈信心十足。一只蜻蜓飞过来了,他慢慢举起木板,等它慢慢飞到胸前一米远的地方,他瞄准它细长的身子打了下去。“啪”,木板打在脚下的土路上,震得手指很疼。然而蜻蜓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危险,它漫不经心的飞走了。孩子很生气,但不泄气,他太想打到一只了,尽管他不知道拿来有什么用,有没有用没关系,只要好玩就行。
这可比上学好玩多了,其实上学也是玩,就是不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玩,那个讨厌的老师想让我们玩什么,我们就得玩什么。他非常讨厌这个老师,因为他听见她打电话时说“这帮民工的孩子”什么的,这很伤自尊。不过或许她认为我们这些孩子不懂也不需要自尊。
这是最难的游戏,他估计他们班上谁也打不中蜻蜓,他们只能打到苍蝇,而且要用苍蝇拍。想到这里,他突然扔下木板,跑回房子,从那张角铁焊成的床上抓起那个苍蝇拍就跑,苍蝇拍上还粘着死苍蝇。
还是打不到。有好几次他感觉打到东西了,甚至听见了轻微的碰撞声,但蜻蜓还是倏的一下就飞走了,消失在蜻蜓群里。他有些灰心了。他坐在门槛上,看着蜻蜓们从容的从面前飞过,模拟着挥动苍蝇拍。
身后出来两个工人,浑身上下都是白石灰点子,一只大手在他脑袋上友好的抓了抓。他认识他们,但没理他们,没空。
他突然想起两个工地上的叔叔比赛抓苍蝇赢啤酒的事,他们说要迎头抓才能抓到,打蜻蜓是不是不能从中间打,也应该迎头打呢?想到这里,他站起来重新尝试了几下,果然,蜻蜓们极快的变动方向,仓惶逃窜。
终于,一只蜻蜓应声而落。
他来这里大半年了,没有其他的孩子到这里来陪他玩,因为保安不让他们进到工地里来,尽管他们很想进来。他只能与这些无人问津的小昆虫为伍,所以他仔细观察过这里的蜻蜓。这里一共有三种蜻蜓,一种红色的,一种蓝色的大个,一种只有头和尾是蓝色的小个。小个的蜻蜓最笨,因为它们常常粘到蜘蛛网上,不过它们最漂亮。象妈妈说的一样,好看的东西都不中用。
现在这只不幸的蜻蜓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手心里。它全身都是红色,眼睛又大又亮,翅膀是透明的,摸上去哪里都硬硬的,看上去一点伤痕上也没有。或许它被打晕了,想到这里,男孩捏住了它的翅膀,准备注视着它苏醒过来。可是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它连腿都没有动弹一下,摊开手,就那么斜斜的躺着,也没有飞走的意图。他发现它只有五条腿了,是他打掉的还是天生就没有呢?恐怕是天生的,就像阿贵的手一样。
男孩把它抛向天空,渴望它突然振翅飞走,可是它打着旋儿落下来,轻巧的如一片羽毛。
或许这一下打的太狠了,它象一块石头一样坠地,一点挣扎也没有就死去了。男孩后悔了,毕竟蜻蜓是好的啊。蜻蜓还在这里吃蚊子呢,蚊子可是坏的,因为蚊子吸人血。那么苍蝇呢?苍蝇喜欢呆在厕所里,而人不喜欢,所以它就是坏的。
他想,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它要是不醒来,他就准备给它举办一场葬礼,土葬吗?不好,还是火葬比较好玩。不远处的一个墙角,就有一个火堆,火堆上有一块钢板,工人们在上面把沙子炒热,再把滚烫的沥青拌进去,然后就拉到车间里去了,不知道有什么用,要弄得这么复杂。
他把死蜻蜓放在半截空心砖上,又找了个烟盒,给它搭了个房子,然后就坐在那里,看那些依然在空中飞舞的蜻蜓。
他在四川老家见到的蜻蜓都是一直站在瓦片上或者荷花尖上,耷拉着翅膀打盹,你若能悄悄的绕到后面去,伸出拇指和食指一捏,幸运的话,就能捏住它的长屁股,于是它就会一下弯过身来,象蛇那样来咬你的手,不过它们没有牙,咬在手上痒痒的难受。而这里的蜻蜓似乎永不休止的飞行,看到它们的时候,就在到处飞翔,有时候还两个连在一起飞,也没有看见它们逮住蚊子,看来城里的蜻蜓要比乡下的辛苦呢。
坐着坐着,男孩又忍不住挥舞起手中的苍蝇拍了。很快,又一只蜻蜓被击落了。它们还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敌人。
这只蜻蜓在地上飞快的转圈,象一个将倒的陀螺,激起一小片尘土。男孩用手象捉蚂蚱一样扣住了它,小心翼翼的拿起来 他突然发现蜻蜓一圈圈的花肚子上瘪瘪的有一道凹槽,这么多蚊子,它怎么就找不到吃的呢?是不是别的蜻蜓抢走了?逮住蚊子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啊。男孩兴奋的拿起蜻蜓跑上未完工的二楼。二楼的窗户上还没有安玻璃,一个窗角上挂着一副还算完好的蜘蛛网。建筑工人已不知去向,空留罗网依然尽职尽责的捕杀蚊虫。几乎每根蛛丝上都缠着几只肥肥的幼蚊,它们抖动着两根长长的尾巴,如同吕凤仙头顶的翎毛。
男孩把蜻蜓放在一只蚊子上,蜻蜓立刻抱住蚊子的肚子吞食起来,蚊子还是活的,身子没了,头还摇晃着。男孩看蜻蜓对那颗头也没有什么兴趣,又给它换了一只,那蚊子看上去吓得够呛,但是蜻蜓纹丝不动。看来它没有什么食欲,毕竟它损失了一对翅膀啊,叫它以后怎么办呢?男孩这么想着,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跑下楼去,看那个烟盒房子里的蜻蜓还躺在那里,必死无疑了。他揪下它的两片翅膀,又从垃圾堆里找到半瓶502快干胶,给那只残废蜻蜓做起手术来。
半个小时后,手术完成了,翅膀接好了,男孩的手指上也是一片片胶水烫过的痕迹。但是蜻蜓还是飞不起来,因为接好的翅膀不仅重,还比那边长了一截。
“看来我以后得把你养起来啦”男孩盘算着把蜻蜓养在那里才合适的时候,巨大而空旷的厂房里突然传来一阵,一个建筑工人在抹墙的时候从高高的脚手架上跌了下来,摔得满脸是血。
“三娃子啊,你还在耍啊?你爸爸不行喽!”一个女人带着哭腔喊。
男孩紧张的转过头去,看见披头散发的母亲正抓住一个男人的手。那个男人摊在一块木板上,大口大口的呕血,一群满身白石灰的工人正抬着他往外面公路上跑。
男孩一惊,恍然,“哇”得哭出声来,追了上去。那只断翅的蜻蜓在泥土里挥动着翅膀,竭力的要飞起来。
2007-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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