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水中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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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北城稚柚。
时间:
2017-7-12 08:38
标题:
水中的少女
水中的少女
他偷偷地坐在岸边,看一个河中戏水的跟四月份的箬竹叶般年青的女子。
他看得似已痴极。
一块带水鹅卵石,载着戏水女子的愤怒,火箭筒一般,飞过来,击中他的头部。
犹如冬季的北大荒,刺得人那么麻木,那么晕头转向,整个一条江水荡秋千似的,摇摆起来。
一个爬点,自上而下在他的脸部滑行。他摸了摸,头皮,落下鲜红的泪点来。他朝小镇走去。
在日暮时分,在夏末晚霞的掩映中,红红的绿土地上,追来了一个姑娘。
她快速地朝前运动,穿花度柳。像一只逃亡到悬崖边上的长颈鹿,在没命的奔逃中,掉转头部。
姑娘横在他的面前,香汗,大颗大颗从她的额际爆出来。
他诡秘地笑了笑,告诉那双水汪汪的十分不安的眼睛,他呀,挺好。
她十六岁,举手投足之间,却显示二十五岁的女人的沉稳气质。
她不相信受伤者脸上送来的微笑,会是平安无事的象征。
一个微笑或一个凶巴巴的眼神,都不能一笔勾销,她从此跟受伤者之间火热的债务。
她凑上前,摘下他按在伤口上的血手,豆大的泪珠,哭叫着,滚下来。姑娘捧住自己的瓜子脸,脸上的肌雪肤扭做一团。
“我不该偷看你,我太不正经!”他愧疚地说道。
突然,姑娘抓住他的手,仿佛小四轮运输车发动了马达,带上他,一路小跑起来。
一长溜枝蔓丛生的牵牛花,一长排碧绿的红高粱,像被摄在电影里的放大镜头,不断地以优雅的姿态,逼近他们的视野,并且闪过。
“你回家去吧!没你事。”
他迎着由他们的速度制造的风,开口呼唤。
那只娇嫩的手,胜似柔软的爬藤缠绕大树的本领,呼呼扑面的气流,只送来了姑娘的体香。
他们步履匆匆,来到了镇上的一家诊所,一部分夜色,已经穿过玻璃门,爬进屋里来。诊所的花发老头吃惊地喊女孩:“丹娘!我的儿,出什么事啦?!”
那关切和爱怜的眼风令受伤的人莫名其妙。
“大夫,您认识她?”
他忘记了自己的疼痛,好像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事故的主角。
花发老头白他一眼,:“她是我外甥女!”
“对不起,冒犯您了。”年青人带着伤痛,献了一个媚笑,显出老态。
丹娘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十分着急地给花发老头打了好几个手势。然后,把受伤者的一只手,紧紧地攥在自己怀中,仿佛怕他突然消失。
花发老头以狐疑的目光盯着他。
“丹娘说,她打中了你的头,是这么回事么?”
受伤的人望一眼女孩,摇一摇头。像沉甸甸的稻穗在稻浪中摇晃,但他缺乏稻穗的自豪感,这是自然的。
“我的外甥女怎么会出手伤人呢?可能吗?可能吗?”
花发老头觉得舒服了,才欠起身来,给年青人治伤。年青人付过钱,默默地离开了诊所。
丹娘站在诊所的玻璃门口,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忧伤、忧伤的眼神通向远方。那时她的脚刚出门口半步,花发老头便以严厉的口吻把她留下来。
她连连打手势,表示要去找他。
花发老头脱下白大褂,露出狠巴巴的脸。他一声断喝:“丫头,你回来!”
丹娘犹豫了一下,掉头回来了。
花发老头变出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来。
“你听话就好,乖,给舅舅按摩按摩吧!我虽然不是你的亲舅舅,却胜于你的亲舅舅,对不对?”
花发老头把衬衣脱了,露出大肚皮,往睡椅里一躺。丹娘洗了一把手,来到内室,往手上抹香水。
丹娘出来了,望一眼小镇飞起尘雾和渐渐沉入夜谷的街。
她苦涩地愣了一会,蹲下身来,给舅舅解闷。
她偷偷把目光派去追踪那名男子的去向。
她那柔弱的目光幽灵一般,含羞树一般,打舅舅鼻底下溜过去了,来到了大街。
八点钟,女孩踏着夜色回家。
她那急匆匆的脚步惊醒了宁静的月。
她十分小心地打开小院的铁门,铁门哑寂无声地敞开来。窄小的院子里没有月光,只有一片像黎明前那样的夜色。
夜色很沉,其实地面平如镜面。犹如一只小动物,她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蹑手蹑脚地探路。她把脚轻轻地朝前放,像暮春的大雾那样轻,像把一个好不容易睡着的婴孩放到摇篮里。
她的双臂张开来,难道她潜意识里希望它们是一对翅膀吗?
从近在咫尺的花圃里飞来一团黑影。
丹娘结结实实倒在坚硬的地面上,右臂开了一道口子,黑色的血顺着细白的肘腕挂下来。她翘起头,瞪着继母。
“跪下!”这个叫乌丝的艳女人嚷嚷,“听见没有,懒尸?!”
丹娘的沉默好像日香桂花的花香,弥漫开来,在乌丝的眼前冒金星一般晃悠。
丹娘的沉默好像日香桂花的花香,弥漫开来,在乌丝的眼前冒金星一般晃悠。
继母风跳着来到柳树下,一溜溜的柳枝累软地累垂着。
她竟一条也折不下来。乌丝团团转了一圈,抬起腿在丹娘的臀侧踢了一脚。妇人痛叫起来,把脚缩进怀中。
丹娘像没事人一般,无声无息地站起来,拍了拍尘土。
她把一身软骨头的继母扶进了亮闪闪的客厅,让她躺在沙发上,给她的脚擦上正红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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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直喷酒气的红嘴还在恶地吐出污言秽语来。
那标满了邪恶的惊叹号的声音慢慢地弱下去,像爆烈的阳光下面的西瓜叶,全身肉肉地软下去。
她的一只手随随便便倒在一只从视觉上看去差不多已经退入胸脯的累垂上。
她享受着酒精带来的既是慰藉又是头痛欲呕的麻木感和既让人啼笑皆非也是思维紊乱的疯癫假象获得的暂时自由和快感。
丹娘被折腾得满脸细汗。
初秋的天气还很燠热,风扇吹来山泉般的风。
三龄的小妹妹躺在地上啼哭不止,她俩同父异母。
她来到继母那凌乱的和不断地在四壁变换着懒惰形体的卧房,这个每天都被一双妇人才有的肉手打破一次秩序的睡房,人一进去就会自然地想起哈欠的形状。
她把四肢着地的小妹妹抱入怀里,摇一摇,亲一亲那个不知世事的小脸蛋。
她的眼泪就像从伤口喷涌而出的血,流下来,流下来。
怀中女童忘了啼叫,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睛注视着姐姐。她那清纯的眸子亮晶晶的,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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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烧好大锅的热水,匀出一部分帮妹妹洗澡。她在留下的热水里撒上一把茶叶盖严。让小妹在自己的卧室里安顿下来,等她安然入睡,丹娘开始拾掇餐桌上杂乱的碗筷和杯盘。在厨房里她极快地喝下一小碗绿豆粥。
她依然双唇紧闭,在洗洗涮涮的忙碌中惊现出她安宁的灵魂。她把炒锅刷干净,喂饱那只咪咪哭饿的宠物
茶叶已经焖熟了,被一双十六岁的大手倒进浴缸里去放凉。
丹娘把晒在院子里的衣物收回来,还有干晒的专供继母保养肌肤和满足欲望的柚子皮、芒草和花骨朵。
管家婆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果皮浴和酒浴。
十六岁的丹娘每天起个大早洗一桶衣服,午后几个小时才是她自己使用的。
继母睡得正香,那薄如蝉翼的裙摆掩上来,失相地露出两条大腿,黑地银花的高档裤衩也露出一戴。丹娘把脱轨的裙摆往下拉拉,管家婆一时半刻不会醒来了,可能的。
她打亮手电在花圃里为兰花、茉莉、牵牛花……浇水。烂漫的夜来香把幽幽地花香送到她的鼻底下,经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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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散。
她甜美地吸一口,轻轻笑了。
然而极快地,客厅里就传来哈欠声,她放下水壶,转到客厅。那个时髦的女人正一个接一个接地打哈欠。她一个斜眼斜着劳累状态的干女儿。
干女儿把她扶进浴室。
浴室里飘荡着香水味。
镜子里出现一张被酒色糟遢了的慵懒的脸皮。
这个艳女人全身软得像一团湿漉漉的泥。
丹娘试试水温,添上一瓢凉水,继母脱衣滑了进去……
她机械地给继母擦洗、按摩,任她酒后撒泼。
乌丝伸出一只保养得白净的手,摸进了丹娘的心窝,把姑娘的脸弄红了。她打掉那只坏分子的手,腾出手来整理身上柔软的黑短衣、短裙子,继续干活。
这一整天她是逃出来过的,她要给自己放假。这世上她是最有资格享受一下轻松的人。
她来到滚滚河边,老地方。
跟画廊里陈列的油画一般经天才的手染成的秋色已经变得浓溢。
她驻立河岸,在给自己放假的日子里等待。等待那位温和的受伤者。
河岸植物很多,从前她经常抽空来这里看菖莆开花,看艾草死去。
她那日在水中,使出了浑身解数,调动起黛绿年华才享有的被美学关注的四肢,她在水中舞蹈。
她用一块石头去表达受人欣赏的喜悦,有什么不妥当呢?
然而谁能料到竟然击伤了他!
现在,她穿着原来戏水穿的墨黑的背心,乌黑的紧身短裤。
假设那双活生生的孤独眼睛正从岸上朝她凝视。
她像一条光溜溜的鳗鱼,投身到广阔的水面。她自言自语地问:“那位受伤的大哥,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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